10月28日,名為“形色·域”的楊明雕塑作品展在福建省美術館開幕。楊明的新作品具備清澈、宏偉而浩瀚的詩意。這種形而上的詩意,精神性的源頭,幾乎是他所有的作品底色與基調!跋攘⒑跗浯笳,則其小者不能奪也”(《孟子》)。精神主旨確立后,風格與技藝若新發于硎。最近,又恰好和朋友們到他的工作室先睹了他的部分新展品,感受頗深。
楊明雕塑作品的表現力都是充分發揮(不是依賴)了材料的本性,他雕塑作品的材質是多樣的,在個人與材料的“搏斗”中,藝術張力產生了。在長期的雕塑實踐中,他對材料的掌控力,使得任一材料都能成為“他的材料”,打上他的生命積淀與藝術創新的印記。一方面,他利用材料不同的材性特質,無論是泥土、木頭、水泥、石料、青銅、石膏、不銹鋼、陶瓷等等,努力接近其不同材質的自然節律與特性,挖掘材質的“原型”與靈魂。這一切依賴于他的手感,所以,他能在任何材質上發揮才華、施展拳腳。手與材料習性之間的關系很重要。一開始是一種博弈,后來即是藝術家自我展現的一部分。在他享受到游戲和創造的快樂時,我們也能感受到他的氣息就附著于材料之上了。在剛剛認識他的時候,我以為他是習慣利用自然材料創作的,包括石頭、木料、泥塊,后來我看到了青銅、石膏、陶器,后來我看到他的油畫、水彩、傳統水墨、攝影、視頻,以及他的素描“朋友們”系列。他的能量幾乎在所有的領域揮灑,同時,他也清楚地掌控著不同藝術形態之間的矛盾與張力。他享受這種動態的平衡。我不時到他那兒串門,發現也許上周做完了一件雕塑后他就忘記了,又轉身在畫架子上作業,那是人體素描。像所有敏銳的藝術家一樣,他留意身邊的一切人和事。再一次去他那兒,他展示給我的是“朋友們”系列的傳神速寫,然后我看到他的書桌上攤開的是字帖,他又在練習書法。所有這些都構成他與生活的對話文本。
他的新作品一如既往,開啟了一種顯明的雕塑藝術語言模式,那就是,他的雕塑有一種建立在形塑靈魂之上的抽象能力。楊明是個橫空出世的雕塑家。過去我將他稱為青銅詩人,其實,不同的藝術材料、元素在他手上都能點石成金,形成強大的藝術張力,甚至與虛擬的外部空間發生核聚變。
雕塑作為空間藝術,被視為天生具備一種開放性的結構,它可將不同的藝術元素、材料組合在一起,在藝術家塑造過程中,與外部世界產生關聯性,構成有效的平衡與張力。楊明則依靠強大的個人判斷來打破客觀理性,實現藝術的終結意義。在楊明手下,材料、空間有一種基于創造性關系的平等機制。他所有作品,無論是何種材料、何種主題與風格的,都有一種內在的一致性,似乎由神秘的形而上在引領著,在每一件具象作品中都體現著抽象精神。他是少數可以提供世界觀的藝術家,這是一個一流藝術家才具備的能力,他給我們詮釋了創造的終結意義。
在命名為《湃》系列的新雕塑上有著大膽而銳利的著色,以大色塊拼接、分割線作為結構,像是生命能量從巖石上的溢出,一種清澈、宏偉而浩瀚的抒情性詩意。這也與他近年來在油畫和陶瓷作品上的探索是否有關?記得九月底和幾個朋友到他工作室看見這件新作品時,楊明有意誆我說是自己剛剛收購的一件雕塑,出自一位青年雕塑家之手。我在現場愣住了。因為這樣大膽的色彩在他過去的雕塑中確實少見。但一致的東西是顯見的,就是內在的抽象力量。無論他的作品在解構現實時有多么的嚴苛與復雜,都洋溢著一種更強烈的形而上的抒情性。這是他作品的魂與根,他個人的獨特標識與清晰辨識度,也是一種自我的藝術話語。是否是他形式語言的新風格的肇始?還有待觀察和時間來檢驗。
近年來,楊明的陶瓷作品尤其是陶瓷人物雕塑,有碎片重塑中的悲劇性和塊狀組合重構的悲愴意義,陶瓷本身的脆弱本性和悲哀,展現了來自能夠承受一切屈辱與苦難大地陶土的悲傷原型和植根大地深處的紀念碑意蘊。陶瓷的表面明快、釉色背后人物或事物的憂郁不安氣質,生發出緊張的戲劇性張力,烘托出時代的精神癥候與祭品效果。恰如英國詩人葉芝所言:“只有當把生命當作悲劇時,我們才開始生活”。
在當今的藝術圈子中,藝術常常要依賴市場成功的承認或者哪怕是追認,這是很恐怖的。藝術家主體性的個性、知識、創造力必須是集體意識的一分子,個體的經驗要同大眾生產力結合在一起,發生作用,才能被公眾確認,看上去像是一種脅迫。而真正的藝術家都有遺世獨立的個性與品質,比如像楊明這樣的。所以,今天我所談論的這樣一位藝術家,尤其值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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